《古今圖書集成》及其索引的編寫
1985年
(一)
清代陳夢雷編纂的《古今圖書集成》是現存最大、收羅最廣、質量甚高的類書。
在我國歷代類書中,唐代的《藝文類聚》、宋代的《太平御覽》、《册府元龜》號稱卷帙浩繁,但比起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來,却相形見絀。論卷數,《古今圖書集成》擁有一萬卷,是《太平御覽》、《册府元龜》的十倍,《藝文類聚》的一百倍,論字數,它達一億六千萬字,是《册府元龜》的十六倍多,《太平御覽》的三十三倍多,超過《藝文類聚》一百六十倍!只有明代的《永樂大典》的篇幅超過它,可惜《永樂大典》已毀於戰亂,僅殘存百分之三。《古今圖書集成》成爲如今最大的類書。
該書原名“彙編”,彙集了上古到清初的各種資料,做到集古今圖書之大成。陳夢雷自豪地説:“凡在六合之內,钜細畢舉。其在《十三經》、《二十一史》者,隻字不遺。其在稗史子集者,十亦只删一二。”①儘管後來他被捲入宫廷鬥争,無辜遭到貶斥,但在判處陳夢雷“發遺邊外”的同時,雍正皇帝也不能不承認:“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一書……貫穿古今,彙合經史,天文地理,皆有圖記,下至山川草木,百工製造,海西秘法,靡不備具,洵爲典籍之大觀。”②并且,不惜重金特鑄銅活字,專門用來刊印這部巨著。此書問世以來,一直受到國內外的高度重視,有的國外漢學家稱之爲“康熙百科全書。”
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的編纂,原由陳夢雷“一人獨肩斯任”④,在康熙四十五年(1706年)編成。後來朝廷派蔣廷錫“潤色增删”⑤,却把陳夢雷的名字完全抹掉。據雍正御制序記載,所謂增删,也不過是“增删數十萬言”,充其量亦只有原書的千分之六。因此,陳夢雷的功業是不可抹煞的。
陳夢雷(1651—1741年),字則震,號省齋,晚號松鶴老人,爲清初著名學者、飽學之士,二十歲中進士,任翰林院編修。著有《陳省齋先生閑止堂集鈔》、《松鶴山房詩文集》、《天一道人集》、《周易淺述》,并編修《盛京通志》、《承德縣誌》、《海城縣誌》等地方志。⑥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的編纂,是他的主要貢獻。他“五載之內,目營手檢,無間晨夕”,在抄手的協助下,將誠親王“協一堂所藏宏編,合之雷家經史子集,約一萬五千餘卷”,“大小一貫,上下古今,類别部分,有綱有紀,勒成一書”⑦。
《古今圖書集成》實質上是私人編纂的,因此它的質量,遠比那些奉敕修纂、出自衆人之手的官書要好得多。同在康熙年間,官修的《淵鑒類函》主要是轉録《唐類函》、《太平御覽》、《玉海》等十七部類書。這種陳陳相因,輾轉抄襲已成爲當時類書的通病。《佩文韻府》的資料也多抄自各種類書,又不注明篇目,難以核對。據作者自述,《古今圖書集成》是從大量的古籍中直接輯録的。卷帙超過舊有類書的十倍百倍,而又能詳注引文的作者、書名、篇名,這説明它并不是靠抄襲舊類書。由於篇幅過大,成書時間較短,也有不少錯漏之處。
總之,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確是“成册府之巨觀,極圖書之大備”。⑧它的參考價值很大,值得我們認真整理,充分利用。
(二)
類書既是把各種資料分類編次,彙輯成書,其分類當否,就成爲至關重要的問題。
從現存最早的類書《北堂書鈔》來看,是先分“部”,每部再分“類”(亦稱“子目”)。其後類書大都襲用這種二級分類法。其缺點是級差太大,不够周密,爲了克服這一缺點,只好把子目分細。可子目分得越細,就越難查找。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的分類,則有突破性的發展。細閲其凡例和目録,查對正文,就不難發現,它的分類有三大特點:
第一,採用多級分類辦法。過去學者一般認爲全書分爲三級,即彙編爲第一級,共六彙編;典爲第二級,共三十二典;部爲第三級,共六千一百一十七部(按:舊説爲六千一百零九部。我們在抄制目録卡片過程中,逐一核校,發現舊説漏算了八部)。我們認爲應看成是四級分類,部之上還有一級——總部。每典起碼有一個總部,以統率各個分部。如果某個典所屬的部很少,內容也不多,就只設一個總部;如果某個典所屬的部較多,內容又較複雜,則多設幾個總部,分别統率各個分部。總部實際也起到子目的作用,相當於一級分類。試看:
職方典含二百二十三部,設十七個總部;
山川典含四百零一部,設五個總部;
邊裔典含五百四十二部,設五個總部;
禮儀典含七十部,設三個總部;
考工典含一百五十五部,設三個總部;
食貨典含八十三部,設兩個總部。
例如:職方典除了職方總部,另設京畿總部、盛京總部、山東總部、山西總部、河南總部、陝西總部、四川總部,等等。這些總部所包括的地區相當於省一級,下面各個分部所包括的地區相當於府一級。像京畿總部下有順天府部、保定府部等,山東總部下有濟南府部、兗州府部等。這樣用十七個總部統率各個分部。就把全國疆域的有關資料包括進去,做到層次分明,便於翻檢。
第二,採取經緯交織的方式。在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中,按彙編、典、總部、分部這樣分類,可稱之爲經綫分類。此外還有緯綫分類,即每部之中把資料按彙考、總論、圖、表、列傳、藝文、選句、紀事、雜録、外編等分類。這十個項目各有分工,大致是:彙考,録史書依編年體記大事,或引古書考證該事物沿革損益之源流;總論,收録古書(主要是經傳及子集)中有關該事物的論述;圖,有關該事物的圖;表,有關該事物的表;列傳,從各書中輯録有關的人物事蹟傳記;藝文,收録涉及該事物的詞藻,也括詩文詞賦等;選句,摘録有關該事物的名句佳對;紀事,補充“彙考”,專録瑣細之事;雜録,補充“總論”,收旁引曲喻、文藻未工等材料;外編,收集有關的荒唐難信或寄寓譬托的記述,多爲神話傳説。
經綫的分類適用所有的部。任何一部都必定隸屬於某彙編、某典、某總部,絶不能游離經綫之外。因而經綫分類是主要的、基本的。緯綫的分類則有些不同,上述十個緯綫項目并非每一部全都具有,無者則缺之。據我們統計,全書六千多部没有一部項項齊備。但是,任何一部又不能十項全缺,否則,該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。經綫分類和緯綫分類是互相交織的,構成整體,不可分割。
這樣,既能把各種資料合理地、有條理地網羅無遺,又方便讀者查找,不至於在一億六千萬字的汪洋大海中茫然失措。例如,方輿彙編中的山川典,用五個總部統率四百零一部,就把各地主要的山嶺、江河、湖海的有關資料全都彙集起來,并通過彙考、總論、藝文等項目分别安排,從各個角度充分反映我國山川面貌。又如,要查找有關我國古代婦女聰明才智的資料,可以到明倫彙編中閨媛典的閨巧部、閨慧部、閨藻部去找,還可以在這三部的列傳中瞭解到古代才女的生動故事和傳記。
第三,材料排列次序井然。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中各彙編之間、各典之間、各總部之間、各分部之間的順序排列十分講究。拿彙編來説,先列曆象彙編,再列方輿彙編,然後是明倫彙編。這反映了當時人們的“天、地、人合爲三才”的認識。又如曆象彙編的乾象典、歲功典、曆法典、庶徵典,是按天象、時序、曆法、自然變異的順序排列的,十分得當。觀天象才能定時序,觀天像、定時序然後才有曆法,自然變異屬特殊現象,故列於末尾。顯然不能把這些順序顛倒過來。再如邊裔典五個總部的次序也是編排得非常好的:邊裔總部、東方諸國總部、西方諸國總部、南方諸國總部、北方諸國總部。
分部與分部之間的先後順序,亦有一定的規律。一般根據該典的內容而採取適當的辦法。如歲功典是講時序的,各個分部就按春夏秋冬的次序排列。即使分部的部數很多,也安排得比較妥當。例如禽蟲典各分部嚴格按飛禽、走獸、鱗介、昆蟲的順序分列。又如氏族典共有二千六百九十四部,部數爲各典之冠。由於內容是提供各種姓氏源流支系的資料,只能立一個總部,不可能多設幾個總部分别統率。怎麽辦呢?作者用了兩條辦法,一是單姓在前,複姓在後;二是單複姓均按平水韻次序排列。當時文人學士因爲賦詩填詞的需要對平水韻較爲熟悉,查閲起來并不感到太困難。這樣做,在那時來説還不失是簡捷的辦法。
至於緯綫十個項目的次序則是固定的,一般都不提前或挪後,没有的就缺。
綜上所述,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的分類在類書中是比較完備的。這是它的突出優點之一,應給予充分的肯定。同時我們也要指出存在的一些缺點:第一,所立的名目有的含義不够明確,有的過於古奧。如,庶徵典的“庶徵”,是指某事發生前的許多迹象徵候,引申爲指自然變異。職方典“職方”一詞的典故出自《周禮•夏官•職方氏》,太偏了。有的名目所指的範圍,與一般習慣不符,如理學彙編的“理學”不是指宋明理學,而是泛指古代學術及著作。博物彙編的“博物”不僅指動物、植物,還包括各種技藝、方術。第二,分類歸屬不盡科學。如官常典是關於居官的職責,銓衡典是關於選用官吏的法度,兩典性質相近,却分屬於明倫彙編和經濟彙編。
(三)
《古今圖書集成》內容豐富、分類細緻,使用價值高,但由於它的篇幅太大,光目録就有四十卷,翻檢尉僅僅靠目録不能達到迅速查閲的目的,需要依靠索引。
此書刊印後,流傳到國外,很受歡迎。爲了有效地利用它,本世紀初就有外國學者爲它編出各種索引:
1907年聖彼德堡出版了瓦伯爾(waber)的《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索引》;
1911年倫敦出版了翟理斯(Gjles)的《欽定古今圖集成索引》;
1913年東京出版了日本文部省的《古今圖書集成分類目録》;
1933年日僞佔領下的大連出版了日本瀧澤俊亮的《古今圖書集成分類索引》;
另外,1963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了牟潤孫的《古今圖書集成中明人傳記索引》。⑨
1962年胡道靜先生在其長文《<古今圖書集成>的情况、特點及其作用》的末尾特地指出:“要使本書發生更大的作用,一個費力的先行工作是需要一做的。外國學者爲了能充分使用本書,已編有了一些索引。不管編得好不好,、有總勝於無,而我們迄今尚無一種有關《集成》的索引。今後《集成》還要充分地被使用;索引工作也就很亟迫需要進行。如果索引搞了起來,那末對於《集成》本身和學術界的貢獻,也就不輸于當年龍松琴先生詳校細核,著撰《古今圖書集成考證》的一番功績了。”但是,過了二十二年,在張舜微先生主編的《中國史學名著題解》一書中介紹到《古今圖書集成》時仍舊只能説:“可惜的是,直到如今國內還没有人來做這項工作,應該立即組織人力儘快編出高品質的目録索引來,這對於進一步充分利用這個寶庫將會有很大的幫助。”⑩
身爲中國人,作爲祖先的後代,我們深感慚愧。在汗顏之餘,“不惴蚊力負山”(借用陳夢雷語),我們發憤編纂《古今圖書集成索引》。前面談到《古今圖書集成》分類的突出特點是經緯結合,給它編索引就要緊緊把握住這一特點。另外,要設法彌補它的名目含義不够明確的缺點。基於這樣的認識,我們所編的索引有如下內容:
一、要目簡釋:對經綫系統各個彙編、典和緯綫系統各個项目的含義、範圍,逐一加以解釋,使讀者對該書目録有個初步的瞭解。
二、總目録:列表按縱經橫緯的方式排列,并給各個项目編上順序號碼,以便編索引。
三、經綫索引:以部(總部或分部)爲單位,按四角號碼順序排列,每部注明其所在的彙所序碼、典序碼、部序碼以及册次碼,這樣就方便查找各個部。
四、緯綫索引:我們認爲不必把十個项目都編出索引,因爲有的项目,如彙考、總論等,絶大部分的部都有,如若全都羅列出來,没有多大意義,只作了數字統計。對那些有價值的项目爲它編索引。如該書的圖、表較爲精美,就專門編索引,以便讀者查閲。像列傳這一項,在宫闈典、官常典、氏族典、閨媛典、藝術典、神異典、學行典、文學典、字學典九個典中的部才有,其中收集了二十四史以及稗史子集中的人物傳記,材料十分豐富,也有必要編索引。
五、附録列出中文拼音檢字、筆劃檢字、部首檢字,以方便讀者使用。此外,我們還考慮到,應另編《古今圖書集成引書索引》和《古今圖書集成引書作者索引》。不過這兩項工程浩大。粗略算了一下,如果每卷引書有十種,全書一萬卷,就得製作十萬張卡片,排列歸類十萬次。這就遠非我們三人的微力所能完成了。在此呼籲有關部門組織人力物力,進行這一項有意義的工作。若能使用電子计算机進行編索引工作,那最爲理想,不知能否排上日程。
[注]
①④⑦陳夢雷《松鶴山旁文集》卷二《進彙編啓》。
②⑤蔣良驥《東華録》雍正朝卷一。
③《<古今圖書集成>的情况、特點及其作用》,載《圖書館》1962年第1期第36頁、第37頁。
⑥詳莊葳《陳夢雷和<古今圖書集成>》,載《書林》1980年第1期。
⑧雍正御制《古今圖書集成序》。
⑨詳南京大學《文史哲工具書簡介》(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)、馮蒸《近三十年國外“中國學”工具書簡介》(中華書局1981年版)。
⑩張舜徽主編《中國史學名著題解》,中國青年出版社1984年版,第421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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